2023年7月17日下午，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赵汀阳学部委员应邀在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做了题为《动词哲学和GPT——向沈家煊先生致敬》的学术报告。报告由当代语言学研究室主任完权研究员主持，采用线下线上结合的方式举行。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等部分在京高校的师生参加了此次学术报告会。

　　赵汀阳教授指出，GPT很可能是人工智能的转折点，从专用人工智能发展为通用人工智能。通用性来自语言，因为语言是通用的。赵教授还指出，以语言为媒介的思维，其思维能力不能完全还原为语言能力。

　　赵教授判断，GPT 是经验主义者，是“维特根斯坦语言机”，将来 AI 或可能发展为具有自我复制能力的“冯诺依曼机”，乃至具有反思自身系统能力的“哥德尔机”，甚至“笛卡尔-胡塞尔机”，即有自主意识能力来生成任何意向对象的人工智能。

　　赵汀阳教授重提经验论与先验论的哲学问题，指出GPT不需要乔姆斯基的先验语法。而按照维特根斯坦，人类的语言行为经常具有遵循规则和发明规则的混合性质，于是产生了维特根斯坦的规则悖论，至少导致了规则和意义的不确定性。经验论和先验论之争尚无答案，GPT提出了挑战，但不能给出最后答案。GPT虽然证明了语言学习不需要乔姆斯基的先验语法，但不能证明思维不需要先验论。

　　赵汀阳教授继而指出，GPT不理解必然性和因果性，这样就基本上不能理解知识；GPT也不能有效识别、判断和理解真值和语义传递性，它只看见了事物的代号，没有看见事物。AI最需要的是属于AI的自我意识。

　　赵汀阳教授还探索了自我意识问题，认为自我意识必需满足意识客观化、以可能性为意识对象、否定、自反性、自己解释自己、建立先验系统、逻辑和数学，以及创造性行文。这些能力AI目前都没有，AI只有很强的意识，但没有自我意识。而自我意识是通过语言来建立的。语言是一个自相关或自解释的系统，语言既是意识的代码系统，同时也是其解码系统，自己能够解释自己。

　　由此，赵汀阳教授大胆猜想，乔姆斯基选错了思路。正确的思路恐怕不是在语言学里去寻找先验语法，而是在哲学里去寻找维特根斯坦提出的属于思想结构的“哲学语法”。在逻辑的形式关系之外，思维还存在着解释实质关系的元语法，即“动词逻辑”。形式逻辑已经充分讨论了以名词为本的概念关系和命题关系，而以动词为本的事件和行为关系还没有被充分说明（包括但不限于传统哲学关心的因果性）。在存在论意义上，所有事件和行为的意义在于动词的“能量”或作用力。如果有一种“动词逻辑”来分析事件和问题的生成关系和客观结构，就能够与分析真值关系的“名词逻辑”（即现代形式逻辑）形成配合，从而能够比较充分地理解意识和语言，而且能够理解语言何以成为自身的自我解释系统。人工智能必须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动词，从GPT变成GVT（generative verbs transformer）才能够演化为人类之外的另一种主体。

　　最后，赵汀阳教授展望道，如果人工智能无法演化为超过人的主体智能，就不会有真正重要或真正管用的能力；如果人工智能超过人的智能，则可能成为真正危险的另一种主体。

　　赵汀阳教授的报告哲思泉涌，妙语横生，引发了大家的热烈讨论。沈家煊先生指出名动包含理论和赵汀阳教授的观点相似点大于分歧点，汉语里的名词本身不受否定和量化，而是通过否定和量化动词来实现。如果说第一个哲学词汇是否定词“不”，那么第一个动词就是“有”。汉语可以证明动词哲学的重要性。假如没有动词就没有所谓的noun，因为noun是一个补集，是从反面来定义的。王伟副研究员、刘探宙研究员、李爱军研究员、周晨磊副研究员等与赵汀阳教授进行了深入的探讨和交流。

　　本场学术报告在热烈的讨论气氛中结束。

会场花絮：

主讲人简介：

　　赵汀阳，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研究员。专著有：《论可能生活》《天下体系》《第一哲学的支点》《坏世界研究》《天下的当代性》。